01.
驿外断桥边,寂寞开无主。已是黄昏独自愁,更着风和雨。
无意苦争春,一任群芳妒。零落成泥碾作尘,只有香如故。
陆游《卜算子·咏梅》
公元1189年,宋孝宗禅位,太子赵惇登基,为光宗。时陆游官军器少监,再次提出北伐。
实际上,孝宗赵昚一开始也是个锐意进取的皇帝,刚即位第二个月就为岳飞平反,并启用张浚为帅,挥兵20万伐金。但是符离一战后,孝宗就被金人打怕了,并签订了“隆兴和议”,从此再无北进之心。
公元1190年,陆游升礼部郎中,兼实录院检讨官,因上疏谏言光宗节俭,以尚风化,被群臣弹劾,理由是“不合时宜”。最终,朝廷以“嘲咏风月”为名,罢去了陆游所有官职。
陆游觉得这很搞笑,回到家后,便自题草堂为“风月轩”。
这首《卜算子·咏梅》就是作于陆游归乡的途中,借梅花孤傲的风骨,讽刺朝中那些奸佞之臣。
陆游酷爱梅花,诗词中“咏梅”之作多达100多首,正所谓:一树梅前一放翁。
因怀念前妻唐婉,陆游81岁的时候还写过:城南小陌又逢春,只见梅花不见人。
02.
醉里挑灯看剑,梦回吹角连营。八百里分麾下炙,五十弦翻塞外声,沙场秋点兵。
马作的卢飞快,弓如霹雳弦惊。了却君王天下事,赢得生前身后名。可怜白发生!
辛弃疾《破阵子·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》
公元1188年,辛弃疾的好友陈亮来访,相会于铅山,两个人阔论天下,制定北伐之策,史称“鹅湖相会”,即“辛陈之晤”。
此时的辛弃疾,已经被罢官7年整,隐于江西上饶,建带湖庄园,取名“稼轩”。
陈亮回去以后,就向朝廷上疏,谏言宋孝宗让太子监军,驻节建康,以示天下锐意恢复。
辛弃疾听到这个消息后,十分激动,就写下了这首千古绝唱。
词中的“陈同甫”即陈亮,字同甫,同样是主战派人士,亦是一位词人,笔下有代表作《水调歌头》:万里腥膻如许,千古英灵安在,磅礴几时通?胡运何须问,赫日自当中!
不过辛弃疾这首词刚寄出后不久,陈亮就遭到了诬陷,被大理寺下狱,幸遇光宗即位,少卿郑汝谐为其辩诬,才得以释放。
而辛弃疾要在15年后才再次被启用,配合韩侂胄北伐。当然,他和陆游一样,至死也未能实现收复中原失地的梦想。
可敬的是,他们一直在坚持,哪怕屡屡遭遇打击和迫害。有辛陆的诗词在,家国情怀就一直在。
03.
天接云涛连晓雾,星河欲转千帆舞。仿佛梦魂归帝所。闻天语,殷勤问我归何处。
我报路长嗟日暮,学诗谩有惊人句。九万里风鹏正举。风休住,蓬舟吹取三山去!
李清照《渔家傲》
公元1129年,赵明诚罢守江宁,弃一城百姓于不顾,独自逃跑。因此,行船过乌江时,李清照愤而作诗《夏日绝句》:
生当作人杰,死亦为鬼雄。
至今思项羽,不肯过江东。
然而这一年8月,赵明诚就因病长逝了,所以李清照是爱也不能爱,恨也无法恨。
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,赵明诚死后不久,有朝臣弹劾他在家国危难之际拥有巨资,不忠不臣,所以李清照打算把和夫君私藏的古物文玩献给高宗赵构。
由于金兵紧追不舍,打算一举灭掉宋廷,赵构只得寻路而逃,最后只能躲到海上。
所以当时的情况是,金人追着高宗跑,李清照为觅帝踪,就跟着金兵和高宗跑。
这首《渔家傲》就是作于她乘舟东渡之时,从“九万里风鹏正举。风休住,蓬舟吹取三山去”之句看,她已经有了不问世事,归隐蓬莱之心,奈何夫君失节,自己还要替夫君雪诬。
适逢乱世,一个“人比黄花瘦”的女子带着15车古物文玩,舟车转换,其艰险程度可想而知。
但实际上,李清照不但没有退缩,反而在历经种种磨难后写出:
千古风流八咏楼,江山留与后人愁。
水通南国三千里,气压江城十四州。
这样的李清照,当得起“千古第一才女”之名,巾帼不让须眉。
04.
少年听雨歌楼上,红烛昏罗帐。壮年听雨客舟中,江阔云低、断雁叫西风。
而今听雨僧庐下,鬓已星星也。悲欢离合总无情,一任阶前、点滴到天明。
蒋捷《虞美人·听雨》
公元1279年3月19日,崖门海战失利后,左相陆秀夫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,将传国玉玺绑在幼主身上后,一起跳海殉国,南宋152年的历史,至此戛然而止。
那一天,南海之滨,被10万将士的鲜血染红,尸横遍野,身在元营的文天祥亲眼目睹了惨状,作诗:
羯来南海上,人死乱如麻。
腥浪拍心碎,飙风吹鬓华。
南宋灭亡以后,蒋捷拒仕新朝,宁肯江湖漂泊,寓居寺庙,其文人风骨为时人所敬。因此,蒋捷也成了为宋词唱挽歌之人。
他的这首《虞美人·听雨》就是作于飘蓬之间,用寥寥数语回顾了自己的一生,亦是对故国已逝的慨叹。
蒋捷笔下还有一首著名的《一剪梅》:流光容易把人抛,红了樱桃,绿了芭蕉。
因此蒋捷有“樱桃进士”之誉,因号竹山,又称“竹山先生”,与周密、王沂孙、张炎并称“宋末四大家”。
05.
莫听穿林打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。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?一蓑烟雨任平生。
料峭春风吹酒醒,微冷,山头斜照却相迎。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
苏轼《定风波》
公元1079年,苏东坡因一封《湖州谢上表》被御史台轮番弹劾,并查找了他过往的诗文,制造了轰动一时的“乌台诗案”。
身陷囹圄的苏东坡,以为自己必死无疑,因为他很清楚,这件事背后是革新派对旧党派的打压,就连神宗皇帝也因王安石被罢相耿耿于怀。
但让苏东坡没想到的是,最终救了他的人,反而是“死对头”王安石。
死罪可免,活罪难逃,“乌台诗案”后,苏东坡被贬黄州任团练副使,敕令不得签署公文。身为谪官,他不但没有俸禄可拿,还没有官舍可住,所以到了黄州,只能寓居寺院,日子异常艰苦,甚至衣食堪忧。
幸好,经追随者马梦得和老友巢谷帮助,在东坡垦地,并盖了雪堂。
之后,苏东坡就对人生有了新的认知,不但没有就此沉沦,反而变得更加通透和豁达。他这首《定风波》就是作于贬黄州后的第三年,此时的苏东坡,早已放下了心中执念,与自己达成了和解,正如他在词中所写: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
就是在同一年,苏东坡写下了绝唱千古的“一词两赋”。
人这一生,是一场漫长的修行,上天不会给谁太好的剧本,都会经历起起落落,多年以后回望曾经走过的路,你会感谢那些磨难。正是因为这一次又一次的考验,才成就了最好的自己。
黄州之后,苏东坡复官,没过几天好日子又接连遭贬,先是痛失幼子,后又在惠州失爱妾朝云,更是在61岁时被一叶扁舟送去了“天涯海角”儋州。
可即便如此,苏东坡也从未放弃对生活的渴求,始终保持达观。在绝境中保有希望,命运又能拿你怎样?
因此有人说,每个人都能在苏东坡的诗词中,找到自己的影子。读苏词,就是在读一种人生。